译文:离新城的北面三十里,越往里走山就越深了,尽是野草树木、泉水岩石,环境越来越幽静。开始时还骑马行进在乱石纵横的路上。旁边都是大松树,松干弯曲的像车盖,笔直的像垂筒形的旌旗,挺立的像人,平卧的像有角的小龙。松树下的草丛间有泉水,在低洼潮湿的地方时隐时现;泉水落入石井中,发出锵然的鸣声。松树之间有藤长数十尺,弯弯曲曲像一条大蛇。树上有鸟,黑色羽毛很像八哥,红顶长嘴,俯而啄食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稍稍往西,一座山峰很高,山下一条小路,窄得只可容人行走。把马的缰绳系在岩石的尖角上,大家相扶相携着往上攀登。竹子一片,抬头看不见太阳,走了约四五里,才听到鸡叫声。有僧人穿着布袍踩着鞋子前来相迎,跟他交谈,他惊愕地与你对视着,像麋鹿一样不可接近。山顶有数十间房屋,曲折回旋,依崖壁而建,筑有栏杆,要像蜗牛一样爬行,老鼠一样攀援,迂回着走,才得以出奉,而这间屋的门和那间屋的窗正好相对。坐定之后,山风一阵吹来,堂殿上的铃铎都响了起来。大家相视而惊慌,不知道自身正在什么地方。将近黄昏了,就都睡在山上。此时正是九月,天空高旷,露水清莹,山间空寂,月光明亮,仰看星斗都大而光亮,好像正在人头顶上。窗间数十竿竹子互相摩擦,不停地发出凄厉的声响。竹子间的梅树和棕榈树森然耸立的样子,如同相对而立鬓毛突出的鬼魅。大家又面面相觑惊恐不安而未能入睡。等到天亮,就都离开那里。回家几天之后,还是恍恍惚惚地脑海中浮现出山上的情景,于是追记了这些。后来,我没有再到北山去,然而往往想起这次游山的事。
作者:晁补之(1053-1110) 字无咎,号归来子,济州巨野(今属山东)人。神宗元丰二年(1079)进士。哲宗朝,累迁著作佐郎,后因事屡遭贬谪。徽宗立,复召为著作郎。官至吏部员外郎、礼部郎中兼国史编修、实录检讨官。党论起,出知河中府,徙湖州、密州、杲州,主管鸿庆宫。工书画,能诗词,善属文。与秦观、黄庭坚、张耒齐名,苏门四学士之一。与张耒并称“晁张”。其散文语言凝练、流畅,风格近柳宗元。诗学陶渊明。其词格调豪爽,语言清秀晓畅,近苏轼。但其诗词流露出浓厚的消极归隐思想。著有《鸡肋集》、《晁氏琴趣外篇》。
赏析:本篇选自《鸡肋集》。熙宁年间,晁补之的父亲晁端友任新城县令,与居官杭州通判的苏轼有诗唱和。晁补之随父同在新城,二十岁那年拜在苏轼门下,亲闻教诲二年之久。据晁补之说,苏轼曾对他讲述杭州“山川人物,雄秀奇丽,夸靡饶阜”,并称赞枚乘的《七发》、曹植的《七启》“引物连类,能究情状”,他因此作《七述》,记述苏轼之言,描写杭城种种情状。《新城游北山记》也是这期间写的。这虽然是一篇散文,却也吸取和运用了赋的某些表现手法,可以看出苏轼所说“引物连类,能究情状”的话对他的影响。这是一篇以刻画景物、渲染气氛、传达感受见长的游记。文中所写泉、石、松、藤、鸟,以及荦确逼仄的山路、遮天蔽日的竹林、高峰绝顶的庙宇,无不给人一种山深景幽、奇特怪异的感觉。至于风中铎铃、月下树影,更增添了空寂、阴森的气氛。作者擅长绘画,从本篇中也不难发现他善于捕捉和描摹形象,勾勒画面。作者不但成功地用文字把种种难状之景再现出来,而且在字里行间渗透了切身的感受,至今读来,仍给人以深刻的、强烈的印象,如同身临其境,“恍惚若有所遇”。把暂时的情景、瞬间的感受保存下来,传之久远,这正是文字和画笔所共同具有的特殊功能,也是这篇游记值得称道的地方。
评论